红嫁衣

沁风

我就站在旺死城的断魂桥旁,孟婆终究还是将那婉汤水递到了我的面前.
她说,喝吧.再走过去,忘了前世孽缘,便有来生.泪水缓缓滑落我曾经如花的容颜,我就看着它滴入断魂桥下的那一潭死水,却没有激起星点微澜.再没有张生的一双手可以为我拭去泪水.
那一双手曾经接过遗落在风中的一方罗帕.很久以前的一个春天,他就这么俊挺的站在轻拂的微风里,在我的面前静静的凝望.透着帽沿垂下的层层轻纱,我承受了他清泉般的目光.曾经是什么在我的心底微微作响?那时候旷野中绽满无尽的芳华,氤氲弥漫着醉人的芳香,还有袅娜的蝶儿翩翩在舞--我明白,那是花开的声音.
曾以为这花会开在心底伴着我生生世世.然而它死了,因为养育它的心儿不会再跳动.我?就在花轿中幻化作一缕幽魂,脱离了美丽的躯体.在我死的时候穿着女孩儿们梦中最美的红嫁衣,于是死后化作的鬼便是传说中的厉鬼.
第一次飘至旺死城,那个叫孟婆的老妇便要我喝了她的汤水.她要我忘了前世,忘了张生,这怎么能够.我于是恼怒的泼了它.身上红红的嫁衣老是让我想起那明媚的春光里,曾经有怎样挚爱的人采了朵旷野中怒放得最艳的花儿,戴在我的鬓角.呵,那色彩让我死寂冰冷的心仿佛真的就暖了起来.也还记得从前满天绚烂的霞彩,曾说要看我裁下它来作了美丽的嫁衣.可你终是没见到,不是么?所以张生,我会回去找你......
就这么在地府与尘世飘忽着.那一晚月色如花,澄白如练.有谁曾经执着我的手将我比作这天上的婵娟.可我已经死了.地府的森寒青了我从前胜雪的肌肤,极度的哀愁红了我原本似水的明眸,我是厉鬼,也不会再有美丽.
终于我找到了你,便轻轻停驻于你的窗前,我还是依约而来,为的是让你看我周身的霞彩.然后我在你的屋外飘舞,你见到了吗?是不是看见了我这一身的美丽与哀愁?这黑的夜,这红的衣......
可你为什么要这样的望着我?那样的目光让我陌生也让我惊恐.我渐渐的停下了舞动的双臂,幽浮于空中,从上至下的看着你.那道人终于出现了,由我死的那日起,他便不曾放过我.我躲避着他的算计,也冲他冷笑着,我笑他自以为是的认定参透一切,我笑他一介老朽怎会明白我的至死不渝.
如今,我看着他就从你的身后走了出来.你只默默的站着.霎时间我象是明白了一切,于是我伸出手从我那原本就虚幻的体内慢慢的掏出一样东西,那原本是开了花的,它是我的心.可此时即便轻轻一触,它就立刻化为一堆红色的粉,才发觉它红得就象我的嫁衣.多么天大的讽刺,于是我不可抑制凄厉的惨笑,就象一只厉鬼真正的笑,笑得你大惊失色,笑得那道人荒忙举起了手中铜制的八卦,笑得那一声鸡鸣也变得如此怪异,还笑得我第一次流出了作鬼的泪水.
那道人终于把我收进了他八卦的乾坤中,我在里边继续狂笑着看着世间的一切,看着他们比我的心儿还不堪一击,还看着你在朝阳初升的时候,牵动了嘴角,转身关上了房门,把绚丽的霞光完完全全的留在了屋外.
而我最终又一次进了旺死城,在那道人喝醉酒摔了他的八卦后,我的魂魄飘了出来,却再没有负荷那件红红的嫁衣,它遗落在乾坤之中.于是我喝了孟婆汤,走了断魂桥.在地府森黑的尽头象是快要有光明的时刻,我问自己,真的还会有来生么?在我把自己的心都揉碎了之后......